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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后记
 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蒲宁(1870-1953)是俄罗斯文学艺术大师之一。尽管他在十月革命的声下,怀着恐慌、愤懑和悲戚的感情逃离自己的祖国,但他的寸心直到临终都为眷恋俄罗斯而夕忧伤。他给俄罗斯文学所作的贡献,使苏联文学界和一切有识之士都能原谅他当时所犯的错误。怎样评说这一位作家的功过,卷首译出的苏联著名作家巴乌斯托夫斯基的评介,读者可作参考。

 《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是蒲宁的一部自传的中篇小说,它前前后后一共写了七年(一九二七-一九三三年)。本书问世之前,曾在《当代纪事》和《新闻报》等报章杂志上选载过。一九四九年至一九五一年间、蒲宁曾为本书在‮国美‬纽约“契诃夫”出版社出版单行本时作过某些修改,后在一九五二年又将本书作进一步订正,把一些似乎能充实小说的某些细节、似乎能完整地描绘某个形象的冗长段落删掉,因此书中就出现一些缺少章节的情况。但由于蒲宁对自己的每一个词句都要求严格,所以读起来各章还是十分自如,章节之间没有什么节之感。

 根据原文的注释,在穆罗姆采娃-蒲宁娜一九六一年给苏联国家档案馆提供的手稿中,第三部的开头是下面几行诗:

 飞禽有窠,走兽有

 当我离开父亲的庭院,

 向故居挥手告别,

 年轻的心啊,你多么辛酸!

 飞禽有窠,走兽有

 当我背着破旧的行囊,

 划着十字,走进别的房舍,

 心儿跳得多么响亮,多么悲伤!

 诗后面是未收进这部小说的一章。这一章曾以《片断》为题单独发表在巴黎的《俄罗斯报》上(一九二七年),一九五九年在苏联《我们的同时代人》杂志第二期上也曾转载过。下面就是这一章的全文:

 “我的生命的起源…

 可是在通向自己起源的道路上,我该在哪儿停留?

 称之为我的尘世生活,我的回忆录的东西,是由什么组成以及

 如何组成的?

 难道我现在不觉得,我还勉强记得创造世界的神话?

 须知我刚从一位大司祭鲁达科夫的小册子上知道曾经有过‘天

 堂,或者说乐园’,并在图画上看见恶魔从‘智慧树’上用环子套

 在长发体的夏娃身上以后①,我立刻就想象到、感觉到、并且一

 直觉得我也曾到过这个‘乐园’。

 因为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常常接触到亚伯拉罕的牺牲,约瑟

 出走埃及②这类似乎我本人经历过的事情,早在那时我就不相信我

 是起源于什么唐波夫的卡缅卡的。

 可是后来,后来!

 在我毕竟已活了这么久的一生中,随着对生活的思考、读书、

 漂泊、幻想,我已经习惯认为:我仿佛已熟悉了广阔的空间和时间,

 已在想象中长久地过着别人的和遥远的生活,这使我觉得,我似乎

 已经历了许多世纪,游历了天涯海角。可是,我的实际与我的想象

 (要知道想象也是实际,是一种无疑存在的东西)之间的界线在哪里

 呢?

 此外,在普罗旺斯③炎热的白天眺望窗外的棕榈树、橄榄树、

 树林后面蔚蓝色的辽阔的山谷、地中海以及在阳光的烟雾中闪烁着

 的埃斯狄尔山脉时,回忆这个起源,岂不非常荒诞!

 半个世纪以前…

 唐波夫的田野,圆木建造的、因时间久远而成了灰蓝色的旧草

 顶房,荒芜了的香椽园,杂草丛生的、中间有一个洗衣石糟的庭院,

 厨房,马厩,庄稼一直栽到后墙的住房…

 从那时以来,不仅我的摇篮旷野的农民的俄罗斯,而且整个大

 地的面貌都改变了。

 对我来说,自那时以来已经过去了一千年。

 “出世。生活和死亡在同—间故居…可是我一生中变换过多少

 处住所?

 难道这个已经取代了我的故乡的异域,就是我最后的避难所?

 宽阔的波形谷地从海边向阿尔卑斯山麓地带渐渐上升,缓缓地

 转到最前面的一列山岗之间。

 在一座山岗上,环绕著有罗马大教堂和大得难看的萨拉森人④

 的塔楼的古堡废墟,高高耸立着一种同样难看、用灰色砖头砌成的

 梯形东西,好象是用一块岩石凿成的浑然一体,上面盖着是乌银

 点痕的凹凸不平的褐色瓦。

 高处四周布石头的斜坡上,有一座座花园和别墅,虽然花园

 里也有不少的棕榈树、合金、月桂、龙舌兰、柏树、南方松树和

 许多蔷薇,许多各花草,但里面最多的还是橄榄树。我的整个地

 产也就在这里,那里有一座大花园和一幢宽大的旧房子。

 这片土地曾经属于一座修道院。

 在我窗户前面的空地上有五棵老棕榈树,树下有两张浅色大理

 石的罗马式座位。

 在顺着山坡往下延伸的花园里,还有几株百年古树。

 站在这块空地上,整个谷地,覆盖着南方树林的谷地波形地带

 都尽收眼底,谷地以远是遥远的大海,而右边便是调柔和、深浅

 不一的埃斯狄尔和莫尔山脉,一座接一座地伸向远方…

 地中海岸边整个这片荒无人迹的宽阔地方使我感到幸福;我的

 房屋不甚讲究的外形,它的瓦屋顶,厚实的墙壁,大房间里笨重的

 木,椅子和沙发,以及那褪了的、被密斯拉风⑤吹干了的墙

 壁纸,都使我感到心旷神怡。

 这座房子与我生长其间、一生喜爱并且如今依然眷恋的房子有

 某些类似之处。

 绵长夏日的乡间的空气,乡间的静谧…苍蝇在静悄悄的空房

 间里鄙的营营声。

 到底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究竟什么原因我会在这里?

 高卢⑥,凯撒⑦,萨拉森人,普罗旺斯…

 真的曾经有个什么卡缅卡玛?

 难道此刻照着我的花园的太阳就是当初卡缅卡的那一个?梦,梦!”

 除了在描写阿尔谢尼耶夫的青少年时代方面有许多地方与蒲宁的‮实真‬经历相符之外,这段文字无疑也是属于自传体的。

 不仅是某些事实或某些人物和蒲宁所经历的情形一样,在小说中占据相同地位的、而且常常使人感受得到的阿尔谢尼耶夫的精神世界,就是蒲宁本人的精神世界。但是蒲宁所经历的‮实真‬情况与虚构之间的主要差别,就是他和瓦·弗·巴琴科的爱情。这个恋爱史的结局并非如小说中所说的,实际上是以破裂而告终的。在巴琴科写给蒲宁的哥哥的一封信里,可以看出这件事的真相:

 “尤里·阿列克谢耶维奇,我之所以给您写信,是因为我

 相信您能对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施加影响,并且希望这种影

 响在目前的情况下有助于我。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写信告诉

 我,说他已将我们的爱情‘史’告诉了您,因此,我也就认为

 可以对您信赖…我…无论从前还是现在,而且现在比从前

 更经常想到:我不是象应该爱一个我愿与之白头偕老的人那样

 去爱万尼亚,我对待他…总而言之,不是象人们所说的,小

 说中所写的那样…我曾建议他和我分别一年,以便使我能相

 信自己的力量,检验我的感情,我对他说,要是他经常以信件、

 会面来鼓舞我的话,我可能会犯错误。而他对此只答复了我一

 句:他不能不和我见面,他准会砸破自己的脑袋的。我知道他

 容易激动,不敢不见他,因为他曾经就闹到过近乎发疯的地步。

 最后我决定采取以下办法:缄口不谈我犹豫不决,相反,要使

 他对我的爱情深信不疑,劝他到您那里来,然后再写信把一切

 告诉您,因为他在您的身边不会出什么问题,您不会让他莽撞

 从事的。请您劝劝他,跟他谈一谈。他简直不了解,如果我真

 个爱他,那么我的感情就不会在一年半载之内消逝,所以,在

 这一段时间里我不见他,只会使我更高兴与他会面。如果我的

 感情是毫无意义、昙花一现的,那么就丝毫不值得珍惜它,而

 要终生结合也就更为可怕。我阅历甚浅,一点也不知道我是否

 真爱万尼亚…

 他是相信您的,请告诉他,请您使他相信我是一个知识浅

 薄、最平庸无奇的智能低的姑娘,不过,只是请您帮助我,让

 我不受任何拘束,定一定神,镇静下来…”

 在小说中,阿列克谢·阿尔谢尼耶夫和丽卡的爱情史是以丽卡之死而告终的。但实际上,巴琴科同蒲宁关系破裂之后便嫁给了作家的早年的朋友阿·尼·比比科夫。照穆罗姆采娃-蒲宁娜的说法,《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之所以有这样一个结局,看来是因为“作者希望他的生活就是如此”

 不管《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中虚构的成分多与寡,它都没有使小说失去生活的‮实真‬,没有使小说失去真正的自传

 伊·阿·蒲宁获得一九三三年诺贝尔文学奖金与《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是有重大关系的。一九三三年十一月十二在巴黎《复兴报》上登了这段消息,有一个记者问蒲宁:

 “您荣获诺贝尔奖金是因为您的整个文学活动吗?”

 “我想是的,”蒲宁回答说。“但我深信瑞典科学院首先想要褒奖我的是最近的一部小说《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

 列·尼库林在《论〈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一文中写道:蒲宁“以真正惊人的技巧描写了俄罗斯中部的自然景、人物、农民的生活和乡村。语言的音乐感,语言的练和明快,使这部作品成为俄罗斯古典散文的范例。”(《莫斯科》杂志,一九六一年第七期)

 我参考原文的注释写了上面的一些话,目的是想帮助读者更进一步了解《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对于这个译本,我只能看作是抛砖引玉,因为我深知自己各方面的知识都很差,何况我的文学修养,怎敢说我就能确切地转达了蒲宁的生花之笔呢!

 译者

 一九八三年五月二十八

 记于湘西张家界——

 ①见《圣经》,《旧约·创世记》,第三章。

 ②见《圣经》,《新约·马太福音》,第二章。

 ③普罗旺斯——法国地名。

 ④萨拉森人——古代史学家对阿拉伯游牧民族的称呼。⑤密斯拉风是地中海北岸的一种干冷西北风或北风。

 ⑥高卢——古代地区,包括现在的法国和比利时以及荷兰和瑞士的一部分,意大利北部,公元前58—51年被罗马征服。

 ⑦凯撒——古罗马皇帝。  m.EQ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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