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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长长的一觉,醒的时间刚好,洗漱完了正赶上飞机派餐,头盘、主菜、甜点、浓汤,琳琅目地摆了一桌子。

 再看机座显示屏上的飞行信息,距离联程中转站土耳其,只有一个指节的距离了——转机顺利的话,到达喀土穆时,太阳应该还没落。

 不知道非洲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电影里常见的那样,干燥的热间,赤红色的土地上,捧出一轮血

 和岑今没有再多交流,用餐时她餐叉跌落,卫来帮忙捡了起来,岑今说了声谢谢,他回了句没什么。

 对答自然,并不尴尬,人成的好处之一是很多事看得更轻,拿得起也能尽量礼貌放下,不像少男少女,一个变心都能不共戴天。

 如期降落。

 第二程飞机延误,卫来陪岑今逛了免税店,路过机场书店时,看到报刊架上的杂志,封面上,一个眉头紧皱的沙特人的大幅头像,右下角,一条成比例无限缩小的油轮。

 标题是:消失的油轮——如何打破当前的僵局。

 拿起来翻了翻,是记者采访多个国际谈判专家,从不同角度探讨谈判的切入点,卫来觉得对岑今有用,买了一本。

 转头找到岑今,她在翻最新一季的时尚周刊,光亮可鉴的铜版纸上,珠光宝气溢。

 一瞥,看到几个字:今冬流行元素…

 时尚圈真是让人费解,这个冬天还没过完,已经忙着预测下一个冬天女人们喜欢穿什么了。

 岑今说:“这篇文章说时尚是个轮回,这个冬天摩登格纹和豹纹会再流行,不知道设计师们在礼服上会怎么翻新。”

 这关注点…真是很难让人相信,她是去谈判的。

 卫来把杂志递给她:“你可能用得到。”

 她瞥了眼封面,没接:“哦,又是那条船。”

 卫来觉得好笑:“你好像一点都不关心那条船。”

 “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广播里、电视里、报刊上,到处都在讨论,沙特人付了巨额报酬,请她专门走这一趟。

 她居然说,不是什么大事。

 卫来笑笑:“看来是有成竹,你跟虎鲨…关系很好?”

 “谈不上。”她纤长手指顺着一长排周刊的书脊轻溜,很快又勾出一本,“当初叛军杀难民,我们在当地的医院里,收治了几十名重伤员,我忙着协调医务资源,还要写损失和局势报告,根本没时间去跟伤者建立友谊。”

 “但虎鲨我有印象,他颈部受伤,头和肩膀了绷带,躺在走廊的角落里,像木乃伊。他只跟我说过一句话——我巡视病人的时候,他跟我说,谢谢。”

 就这点情,能把赎金砍到几折?更何况,情拿去换钱,大多数情况下,汇率都会惨不忍睹。

 “那在你心里,什么才是大事?”

 岑今笑了一下:“以后…有机会的话,你会知道。”

 卫来也笑,话锋忽然一转:“为什么选我?”

 “嗯?”

 “你知道我一定会问的。那场面试,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我都不是最好的候选人。”

 “你可别说是因为大家都是中国人,交流方便,我没那么蠢。”

 短暂的静默,机场广播响了,目的地喀土穆,他们的航班。

 岑今说:“要登机了。”

 擦肩而过时,伸手出他握着的那卷杂志,温柔一笑:“因为大家都是中国人,交流方便。”

 卫来面色阴沉,忽然伸手,手掌控住她侧,用力往里一推,岑今站不稳,整个人被推拽过来,跌撞到他身上。

 他‮体身‬铁硬。

 岑今迅速站稳,仰头看他。

 现在才发现,他有一双可以褪去风度和温度的眼睛,看她时,像看偷渡船里了无生气的尸体。

 说:“岑‮姐小‬,我知道你是一个很会做计划的人。但你最好不要把我做进你的计划,或者想利用我做什么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岑今笑:“那你就别放过我啊。”

 她凑向他耳边,声音低地像在吐气,轻暖的气息在他耳廓处缓慢飘游,让他想起埃琳水母缸里那两只行动迟滞的水母。

 “不放过我的人很多,你要不要先排队?”

 说着轻掸他肩膀,像是上头落了灰。

 “和人对着干耗精神的,我们之间没有了不得的矛盾——我建议我们友好相处。”

 “那天在温室里,你同白袍讨价还价之后,是不是也跟他说,接下来要友好相处?”

 他还记得面试的时候,这两人有目光交流,关系融洽,彬彬有礼。

 “事情谈妥,大家就可以做朋友了,当然要友好相处。以后有冲突,再翻脸不迟。”

 卫来没有说话,过了一会,眼睛里的冷锋慢慢隐去,代之以熟悉的风度、礼貌、配合,甚至好感。

 说:“好,友好相处。”

 ——

 因为延迟,没能看到想象中的血

 到达的时候,头几乎已经全部落下,夜像倒扣的锅,和盖子之间着没能严丝合的一线亮,飞机就这么顽强地从那线亮里挤进来,降落在热气上蒸的东非大地上。

 机舱门开启的刹那,卫来觉得自己回到了赫尔辛基的桑拿房。

 四月,这里的间气温40度左右,地表温度可达70度。

 走进机场大厅,能的外套都了,脊背的汗粘在衣服和皮肤之间,热气在身边裹,首都的机场大厅,居然只小县城汽车站的规模,管理混乱,来往的人又复杂——岑今进洗手间换衣服的时候,他不得不在外头给她守门,挨了当地女人好多白眼。

 她很快出来,黑色吊带,外罩下摆打结的浅灰格子衬衫,牛仔短,头发绾了个松髻,很多细碎的发丝被汗粘在了脖颈上,拿手里的杂志扇风。

 卫来说:“见到可可树,安顿下来就好了。”

 岑今把杂志扇的哗啦响:“建议你不要太乐观。”

 出口处,卫来一眼看到了来接机的可可树。

 没办法,有些人天生就是这么显眼,宛如神祇被凡人簇拥:在一干穿着色彩鲜子、掀着汗衫的下摆扇风、或着传统服饰的阿拉伯人之间,除非是眼瞎,否则谁都不可能忽略可可树。

 他穿西装、打领带、脚蹬擦的锃亮的黑皮鞋,带袖扣的白色衬衫精心地在西装袖口的外面,腕上亮闪闪一块积家腕表。

 卫来故意拖时间,想看看他下一刻会不会中暑。

 然而可可树已经看到他了,‮奋兴‬地咧嘴大叫:“卫!My Christmas tree!”

 卫来还是没动,倒是岑今在后头推了他一下:“圣诞树,叫你呢。”

 可可树是混血儿,有着偏白人的肤和典型的黑人鬈发,他的父亲应该是西方的某个风记者,和一个黑人女人春风一度后有了他,然后那个女人又把他扔在了采金人出没的可可树林里。

 于是他从小采金、烧饭、做童军、继而雇佣军,然后被麋鹿的喋喋不休打动,走上了专职保镖的道路。

 第一次见面,他对卫来说:“你知道吗,我八岁之前,就没穿过内!人生的第一条内是从一个喝醉的老头身上扒下来的,那叫臭!我蹲在河边一边洗,一边发誓,我以后,要穿最好最贵的衣服!”

 多真诚,刚见面就跟你聊这么‮密私‬的话题,于是卫来了这个朋友。

 而可可树也一直在‮体身‬力行着河边的誓言:

 ——吃的用的可以不好、可以蒙混随意,但穿的东西,一定要品牌、顶尖、羡煞旁人。

 ——和陌生人初见面时,要穿金着锦,显示自己的财力、‮份身‬。

 ——和久别的朋友重见时,要盛装以待,显示自己在分别的这段时间过得风生水起,并不落魄。

 卫来走过去。

 两人互相斜乜了对方几秒,几乎是同时大笑,然后伸手、碰拳、重重拍肩。

 可可树还热情地向岑今打招呼:“哈罗!”

 卫来问:“这边局势怎么样?”

 “糟糕。南部更糟糕,估计要打仗了。我保护的人在南方省,那边大批的军政要员和保镖…”

 不是说“南面在打仗,北面在唱歌”吗,卫来觉得他们这趟不会往南走:“不说南边,说这里。”

 “也糟糕。前两天,有个西班牙外官在公寓里被捅死了;再前一阵子,你们亚洲的工程公司,7名工人被绑架,谈判失败,‮府政‬军和反‮府政‬武装火,营救失败,人质死了三个。再前几个月,就这个机场,掉了一架飞机…”

 卫来说:“停停停!”

 他扯了扯领口,更气闷了。

 真特么糟心。

 可可树看着他,看着看着,忽然乐不可支,出一口不甚整齐的白牙。

 “卫!我吓唬你的!”

 “你怕什么啊,越糟糕的地方,才越是我们的乐园啊。”

 “那些绑架、谋杀,都是有政治目的的,谁来针对你这种小人物啊!”

 卫来懒得理他,可可树是那种哪怕身周‮弹子‬横飞,也只当成劲爆音效的人。

 “开车来的?停在外面?”

 “是。不过车子出了点状况。”

 可可树解释,本来是有辆不错的越野代驾,但是他出发的时候,车子被调用了,所以,他只能在喀土穆找酒店借了一辆,较为简陋。

 “车里有空调吗?”

 只要能让他降温,简陋不是事儿。

 “没有,但是有通风系统。”

 听起来不错,卫来觉得没问题:“那走吧。”

 五分钟之后,在机场外头,尘土飞扬的泥地上,卫来看到了那辆较为简陋的车。

 突突车,国内俗称电动三轮车。

 没有车顶,车顶是块硬纸板,竖在车位后头,两边没有门,通风非常自然。  M.eQ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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