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周文在周家住的是周书言和孙丽丽以前的房间，不过在孙丽丽把东西搬到李家之后，这里就没有那个女人的痕迹了，周老爷子和周淑华仔细的收拾了一番，现在据周淑华说这房间和周书言没结婚之前差不多了。

　周文趴在边看着衣柜门的大穿衣镜上贴着的十来张照片，大部分是周书言考上大学以及工作后拍的，只其中有两张是周书言很小的时候拍的。一张还是婴儿时期的，周书言穿着小褂子被坐在靠背椅上当时十分年轻漂亮的周抱在怀里，周老爷子穿着笔的西装站在凳子后头，一手扶着周的肩膀，一手牵着周书言的小手。另一张是周书言三四岁样子拍的，看起来应该是把摄影师请到了家里，周书言的爷爷穿着清式马褂坐在堂屋中间的太师椅上，背后的高台上方挂着一副八仙祝寿图，两边摆着着孔雀羽的大花瓶，他把穿着白衬衫和背带短的周书言抱在膝盖上，身边站着也是中式打扮的周老爷子夫妇，照片里一家人全都是笑着的。

　周淑华抱着个汤婆子走过来，就看到张周文趴在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看什么呢，还不睡觉啊！”

　“小姑，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小时候的照片啊？”周文指着照片歪着头问。

　“我小时候哪里会有照片，你爸爸小时候咱们家里是有钱的，拍得起照片。我小时候那些年年景可不好，就算有钱人家也拍不到照片，更何况我们这种穷人家。”周淑华走进屋子，扯开上的被子，把包了巾的汤婆子放到了被子里，“，快睡吧，你伤还没好，该多休息。”

　“我这就睡了，小姑你也去睡吧。”周文乖乖的躺到被窝里，脚触到滚烫的汤婆子，心里一阵热乎。

　周淑华走到门口顺手关了屋里的灯，临关屋门前说道：“你只管睡你的，明天小姑给你杀煮汤喝，乖点啊！”

　“别杀啊，咱家只有一只公，其他全是生蛋母，留着过年时候卖，杀了可惜，我吃鸡蛋就好。”周文立刻说道，之前几天住医院花的钱就让他心痛了，现在怎么舍得杀吃啊。

　“一只才多少钱，小姑又不是养不起你，小孩子家家的，整天什么心呢你，快睡！”周淑华却不管，只管关了门就走，打定主意要给瘦巴巴的周文好好的补补。

　周文躺在上却睡不着了，周家现在经济紧张，周老爷子早年受了苦，‮体身‬一直不太好，每个月都要去县里找一个老中医开中药吃，到了秋季节又容易生病，时常是要去医院看看，一年里药费要花上好一两百。现在是周家就只有周淑华一人赚钱，好在她人勤快肯吃苦，一年四季就没有几天不干活的。平里周淑华要做家务，照料家里的鸭畜生，给田里的蔬菜浇水施肥，农忙的时候要做农事，田里空了就去镇上接了手工活回来做，不是给桌布、衣服绣花就是串珠链子，常常就要做到三更半夜才睡觉。就是在医院照顾周文的那几天她没干活，也把线袋子带在身边，给家里人织衣，一双手基本是不停的。

　周文急着想要赚钱，可现在他才十五岁，也没本钱，想要赚钱是难上加难，原本想着跟着家里那个做买卖的堂叔去镇上摆摊子，现在看来别说周淑华放不放他，李家还有一堆的事情等着他呢，等他回家把他爸的一些东西回家，他妈估计得闹上一段日子。

　周文计划着自己的未来，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小时，外面传来不远处周兴发家大挂钟“咚咚”的敲钟声，十下响过之后周文就听到周老爷子在屋里催周淑华睡觉的声音，他坐起身来探身透过挂着窗帘的窗户往外看，斜对面周淑华的屋子果然还亮着灯。周淑华很快就应了一声，屋子里的灯黑了下来，周文躺回上，打了个呵欠，闻着新晒过的被子上阳光的味道迷糊糊睡了过去。

　周文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才早上五点，上辈子他上早班和下夜班都是五点，‮体身‬已经形成了生物钟，外面天还雾蒙蒙的，院子里已经有了动静。周文披着破棉袄走到窗边起窗帘一角往外看，周老爷子穿着一身黑色的旧棉袄正站在院子里的大桃树下面刷牙，他着板站的笔直的，只头微微低着，刷个牙都透着一股老派的书生气。周淑华手里提着一桶煮好的猪食正往猪圈里倒，家里养着的大黄狗吐着舌头在她身边转圈，看起来是很眼馋那些猪食。

　周老爷子刷好了牙，拿巾擦了脸，便对着周淑华说道：“我等会儿去镇上买些猪和鱼，再买点喜欢吃的油豆腐。等会中午放点糖红烧油豆腐，最爱吃，你看怎么样？”

　“鱼和就别买了吧，爸爸我昨天对说了要杀只给他炖汤喝的，鱼和下次再买吧！”周淑华说道，一边放下手里倒完了的猪食桶，从堆在猪圈旁的猪草堆里抓了些猪草到桶里，用猪草把猪食桶里没倒干净的猪食擦干净了扔到猪食槽里。

　周老爷子走到圈旁，看了眼正在啄食周淑华刚喂的野菜的几只母，指着其中最大的一只母，“那好，就杀这只最胖的母，家里还有香菇和笋干没，这个炖汤好，没的话我也去镇上买些？”

　“成，这只少说可以吃四天。家里香菇和笋干都有，就是姜没多少了，菜油好像也不多了。爸，你去买些老姜回来，再打桶菜油回家。”周淑华喂了食和猪食，又转头走到猪圈隔壁的柴房里看今年新养的兔子，拿了切好的萝卜块和白菜叶子去喂。

　“哦，等会儿要是醒了你可别给他吃剩粥了，给他下碗面，打两个蛋进去。”

　“知道了爸，你快去镇上吧，不然我七叔该不等你了。”周淑华说道。

　周老爷子听了转头回房拿了钱和油票，垮了个篮子，往里放了个塑料油瓶和自己的宝贝茶壶，就赶着被周淑华从圈里放出来的鸭子出门去了。

　早晨空气里还弥漫着白雾，气温很低，周文只在窗口站了一会儿就冷的直发抖，周老爷子走后周淑华就从柴房里拿了篮子和镰刀走了出去，周文知道她要去离家不远的菜田里割青菜，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便冲回上钻进了还带着温度的被窝。

　周文睡回笼觉醒来已经是早上八点半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汤的香味，周文快速的穿了衣服，拿着巾和牙刷漱口杯出了房间，就见周老爷子正坐在走廊里晒着太阳，手里还做着竹篾活，细细的竹篾在他的手指尖穿梭，一个篮子的底部形状慢慢的出现。

　周老爷子见周文出来了，笑了起来：“啊，起来了。快刷了牙去厨房让你小姑用汤给你煮面吃，你闻闻这汤味道香不香。”

　“恩，真香。爷爷，我早上梦到你给我买油豆腐了，是不是啊？”周文去厨房找了热水瓶出来到脸盆里说道。

　“哎呦，你这梦可真是准啊，买了，馅刚刚剁好呢，放了好些葱，一定好吃。”周老爷子笑的越加开心了。

　“那是，我爷爷剁的馅儿是最香的。”周文嘴里着牙刷，一口白沫子，含糊不清的说。

　周老爷子看着周文笑眯眯的眼睛，心里既是高兴又是难过，他就这么一个孙子，如果周书言还活着，一定得疼到骨子里去，可惜他儿子死的早，他媳妇又不是好的，好好的孩子十五岁了个子却还没有那些十三四岁的来的高。周老爷子也常常想着不去管儿子那点遗产把周文带回家里养，可是周家没钱啊，他看病要钱，周淑华结婚要钱，把周文接回家里，哪有钱给他上学啊。只好忍着心痛让孙子去李家过日子，好歹李国民有点脑子不会把脸面全给撕破了，即使对周文不好，倒也基本不打他，也没饿着他冻着他，还供他上学，虽然用的是周书言的钱。

　周老爷子想到这里红了眼眶，忙低下头用袖口擦了擦眼睛，继续忙活手里的活计，他编篾子的手艺是村里出了名的好，那些篮子、饭罩子、扁子、簸箕只要拿到镇上去一准会卖光，特别是他编的带花纹的篾席，到了夏天最是受，只要多做点，到时候就可以给周文买两件好点的衣服，免得他去外面上学被人笑话。

　周文装作没看见老头抹眼睛，转过身去漱了口就进了厨房，周淑华正坐在灶后头把柴火往灶膛里，橘红色的火光笼罩在她的身上，显出一种年轻人才有的活力来，也照得她白皙的脸孔更加的好看，那双大大的杏仁眼里的光芒更加的闪烁。

　“饿了是不是？我给你煮好了面正要叫你起来呢，你到自己醒了。面在碗橱里，你自己拿着吃。”

　周文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从碗橱里拿出了那一大碗为他准备的面，急忙忙的吃了一口。面是用汤煮的，里面放了一些白菜叶子，面上窝着两个蛋，还有一些杂，味道香的很。

　“小姑，真好吃，我吃完了帮你烧火吧！”

　“不用，你吃完了去你叔家找东子，我听说他舅舅给他买了几本复习册子，你去一起看看去。”周淑华从灶间探出头来说道。

　周文吃着面应了一声，周淑华说的叔全名叫做周金，脑子很灵活，却是个十足的大老，长的高高壮壮的，脾气也十分的暴躁，不过他是和周文他爸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两人关系十分的铁。当年孙丽丽不声不响带着周文住进了李家，周金过年从外地打工回来知道后冲去李家什么也没说，对着李国民就揍了好几拳头，又甩了孙丽丽好几个大耳刮子，打的李国民几天都捂着肚子，孙丽丽脸也青了十来天。有句话叫做“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李国民平时厉害，对着周金这个横的也不敢打回去，只敢背地里骂周金绝子孙的畜棺材。

　周金的儿子名字叫做周成，只比周文大三个月，两人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周文记得自己这时候和周成关系还是很好的。后来周文出去打工，周金一家就搬到了广州，从那之后周文就再也没有见过周成。

　想到童年的好友，周文不问道：“东子他舅舅不是去广州打工了吗，怎么还没过年就回来了？他爸回来了吗？”

　“听你婶说你叔和成子他舅在广州有出息了，你叔把厂里的东西学了来，去年从厂里出来自己开了个小厂子，生意很不错，就让成子他舅也从厂里出来了和他一起干，这次成子他舅回来就是给你婶送钱的，听那个意思是以后厂子生意好，就要把你婶和成子接到广州去呢！”周淑华说着语气里有些羡慕，要不是周老爷子‮体身‬不好要人照顾，她也很想出去打工看看世面的。

　“广州啊，是个好地方。”这年代正是改革开放时期，广州经济发展的飞快，只要脑子好使，去那里确实能够发家致富。可惜周文现在这个年纪不尴不尬的，要是成年了，他到有心思退了学去广州打拼一番，他现在可看开了，学历什么和钱比起来有什么用。

　上辈子周文听多了那些富二代花点钱买学历的事情，只有没钱的人才一心的想靠着好学历找好工作呢。周文扒拉着手指算了算，等他上完大学都已经零七年了，那年头大学生早就不吃香了，如果等他再念个研究生博士生出来，这些又开始不吃香了，除非他真赚不到什么大钱，否则花那个时间去上什么学，毕了业有几个人还记得自己学的是什么专业呢。 　m.eＱuxＳ.ｃ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