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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陆听溪凝眸望去。

 面前男人光而立, 身量颀长, 高她一个头不止, 虽然低着头背对着她,但仅观背影也知其身姿劲拔如松、修韧若竹。

 她看他定住,待要开口, 却听背后传来叶怀桐的呼唤:“哎哎,你走错地方了,不在那边。”

 一阵脚步声近,叶怀桐上前将她往回拉,低声道:“东净不在那里,走,我带你去。”

 “先等会儿…”陆听溪拉开叶怀桐的手,转头再看去时, 那男人跟那个老者已经乘车离去了。那二人皆背对着她,她没瞧见二人容貌, 只观二人穿着气度,倒似是祖孙两个。

 叶怀桐见陆听溪伸长脖子目送那辆方才停在茶楼门口的马车, 也跟着看了眼,发现那马车除了精细华贵些, 并没旁的出奇之处, 随即想起一事, 笑得揶揄:“你是在瞧适才那位公子?我到得晚了, 就远远得瞥一眼, 但仅匆匆一瞥, 也觉惊目。那公子背影修,气度洒落,举动雅逸…”凑到她耳畔低声道,“虽然没看到他的脸,但我赌一车豌豆黄,他是个万里难出其一的美男子。”

 陆听溪抿。什么举动雅逸,她方才可是眼瞧着他一路横着溜达到门口的。

 她又看向地上掉落的香囊。这是方才那个男人遗落的,她叫住他是想提醒他东西掉了。再者,她觉得这人的身形简直像极了谢思言。

 谢少爷身姿特出拔,令人见之难忘,何况她与他那般相,远远看去就觉得眼

 捡起地上的香囊一看,发现上头有云水轩的字样。叶怀桐瞧见了,道:“这是这家茶楼例行在客人结账之后相赠的,也算是别巧心思。这香囊虽也做得精致,但端看那公子的穿着打扮也知是个多金贵人,必是不会在意这个的。”

 陆听溪又往门口看了眼,将香囊于一旁的伙计,被叶怀桐领着去东净。二楼的东净人了,她本是下楼要去寻一楼的东净的,谁想到就瞧见了那个鲜衣公子。

 回到雅室,叶怀桐点了菜肴茶水,回头笑道:“等吃喝足,咱们就回去。今先休整,明去白鹿寺进香。”

 陆听溪点头“哦”了声。

 叶怀桐听她音又软糯又慵懒,盯她一眼,恨铁不成钢:“表姐虽然只比我大一个多月,但我怎生觉着我才像姐姐!你镇这样乖巧娇软的,仔细被人欺负了去!”想了想,又道,“我回头尽量嫁到京城去,若是你将来被你夫君欺负了,要群殴他的话,算我一个!”

 陆听溪慢慢抬头:“你怎知我将来会嫁给京城的人家?”

 叶怀桐一顿,旋笑道:“你爹娘那样宝贝你,怎舍得让你远嫁,自然是紧着落户京师的人家给你拣选的。”

 “而且你瞧,你持筷的地方离筷头那样近,这可不就是将来嫁得离娘家近?”叶怀桐又端量着自己持筷的姿势,“我拿得不远不近,大约将来不嫁到京城,也是嫁到京畿左近。所以咱们将来还是能同仇敌忾、联手对付那帮坏男人的。”

 陆听溪确是听长辈提过这个说法,持握筷子时,离筷子头愈近,嫁得离家越近,反之就是嫁得离娘家愈远。

 不过她们都还没定亲,叶怀桐竟就开始琢磨勠力同心对付未来夫君的事了。

 坐到马车上后,谢思言拿着张舆图看了少刻,对孙懿德道:“还请孙先生委屈几,到了我备的别院,无事便不要轻易出门走动。”

 孙懿德打量谢思言几眼。若非亲眼得见,打死他都不信谢家的这个魔头也有心虚失态的时候。瞧着这位豪奢公子眼下疏淡的眉目,真是万难想见方才被着横着溜到茶楼门口的人就是他。

 如今不让他轻易出门,大抵也跟陆家那个女孩儿有关。毕竟那女孩儿认得他。

 孙懿德低叹,谢宗临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教子上,使的都是铁血手段,没想到还是养出个情种儿子。谢宗临若是瞧见他这儿子方才的作为,怕是要气死。

 安顿好孙懿德,谢思言命长随宝升去查探陆听溪来漷县之事。不上半,宝升来回话:“世子爷,陆姑娘此番是随其舅父来此参加白鹿寺的水陆法会的,约莫要盘桓十来。”

 宝升说话之际,杨顺的加急密信也到了。

 杨顺在信中说,他也是后来为求谨慎,才去查了陆听溪的去向,不曾想陆听溪竟也来了漷县。他怕陆听溪与世子爷碰见,特特写信提醒。又再三恳请谅其疏失之罪,希望这封信来得不晚。

 谢思言冷笑一声,撕了信。他这条命今儿差点就代在那茶楼了。又吩咐宝升将他那个三层的木函取来。

 谢思言轻叹。下回出门,还是先行改容换貌比较稳妥,今真真是惊险。

 陆家众人翌跟随叶家人去往白鹿寺。

 叶信先前说的高僧,指的是来此论禅的高僧法照大师。法照大师名头盛,信众多慕其名,蜂拥而至。叶氏自己求了签,又让女儿签,等了许久才排上号,忙让大师看看签文,询问个中玄奥。

 陆听溪见母亲在请大师解签,与叶怀桐等人立在大雄宝殿一侧等着。姊妹几个正计议着待会儿要先去哪座殿宇拜佛,就听得一男子笑语相唤。

 抬头看去,正瞧见齐正斌带着两个小厮往这边来。

 两厢叙礼毕,齐正斌道:“齐家在漷县周遭的田庄出了点岔子,我得了空,来瞧瞧。漷县这边我也是常来的,诸位今次在此,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义不容辞。”

 陆听溪看了齐正斌一眼。她怎生觉得,她这个便宜表兄到哪里都是个百事通。扬州的巨蟑如何对付他知道,扬州到京城的路线哪条最短他知道,就连通州哪家酒肆的酒好他都知道,如今到了漷县,也是一副路的模样。

 莫非齐正斌前头一二十年什么都没干,整里就大江南北四处晃悠了?

 齐正斌正跟叶信之窦氏寒暄,却像是脑后勺生了眼睛一般,察觉到了陆听溪的举动,回头笑道:“表妹莫诧异,表妹也知我早年曾游学四方,故而经的见的也比常人多些。”

 陆听溪点了下头,也未多言,正巧叶氏解签回来,她便道了失陪,与众人出殿,往别处参拜。

 窦氏走前,回头望了齐正斌一眼。出了大雄宝殿,她特特落后几步,走在众人后头,对身侧的李妈妈道:“你说,老爷筹谋的那事儿…真能成?”

 李妈妈道:“能不能成,老爷都会尽力一试,太太端等着便是。倘成不了,也不至伤了与齐家的和气。”

 “我倒不是怕这个,我就是觉着,肥水不外人田,何必为旁人做嫁衣裳…”窦氏蹙眉叹气,不再言语。

 李妈妈醒过神来了,太太这是瞧见那齐家公子品貌出挑,家世也好,想为二‮姐小‬牵线——老爷膝下有二女,原配夫人生的叶怀桐居长,太太所出的女儿行二。二‮姐小‬比大‮姐小‬小不了多少,也快到了说亲的年纪。但叶怀桐尚未出嫁,哪里轮得着二‮姐小‬。叶家纵真能得着齐家这门婚事,那也必是先紧着大‮姐小‬的。

 太太怕也是想到了这一层,颇多愁苦无奈。

 与陆、叶两家人别过后,齐正斌等到法照大师与两个上前求教的信众论罢禅机,近前施礼,委婉询问方才陆听溪的何签,又是何解。

 法照大师诵了声佛号,还礼,询问齐正斌跟适才那两位女施主是何干系,齐正斌道是表亲,法照大师略作踟蹰,说他问了陆听溪的生辰八字,又看了她的那签,皆是极好的,主富贵,主多子,螽斯衍庆,瓜瓞绵连,指可俟。另有一条,就是旺夫。

 “旺夫?”

 “正是,那位女施主将来的夫主必是居高临要,掌生杀之权。老衲斗胆揣测,”法照大师捻须,“女施主的夫主怕是胎息神煞,却是君子命,女施主正可助其担福禄。”

 齐正斌笑笑,致礼申谢。

 到晚,齐正斌灯下翻书时,侍立在侧的书童存墨不住道:“那陆家五姑娘既是这般旺夫,少爷可要抓紧些,若是被旁人占了先…”

 “这等命理之说,听听便罢,我今询问那位大德,也不过是想得个说头,回去了也好说与父亲听。与陆家那边重修姻娅之好一事,总还是要试试的,”齐正斌轻叹,“那楚王世孙如今算是清静了,倒是苦了我。陶家那边与王府的亲事成了泡影,又见齐家这边顺风顺水,子息个个芝兰玉树,就转回头来霍霍我。”

 齐正斌冷笑。

 陶家仗着从前跟齐家的那点情分,想借着皇帝的那点愧怍,将陶依秋给他。他怎可能要那个假模假势的女人。

 不一时,有小厮送信进来,说是要他亲启的。齐正斌见信封上一字也无,顿了下,拆开一看,里面夹着一张字条,上面龙飞凤舞两行大字——

 若要婚事得遂,明入夜后,引陆听溪去张家渡。

 齐正斌问小厮是何人送来的,问了半,发现这就是一封一时难究来源的匿名信。

 将字条重新装入信封,齐正斌把玩少刻,轻嗤一声,手腕一旋,掀开琉璃灯罩,将信投入了荧荧跃动的灯火中,烧成了灰烬。

 “你们就当从未见过这封信,”齐正斌淡声道,“谁说出去半个字,我拧了他的脑袋。”

 众人忙诺诺应声。

 转晚夕,谢思言乔装改扮好,也给孙懿德改换了面貌,这才出门。

 二人抵达张家渡附近后,径入了一处弃置许久的坞壁。这坞壁乃前代豪强营建,围墙、门楼、角楼四角齐全,内中有房屋数楹,宛若城堡。此间当年华盛一时,如今已成了左近地主租来看地的临时居所。谢思言抵达漷县之后,就将此处赁了下来。

 谢思言一早就点了几个护卫去渡口那头盯着,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孙懿德虽混迹官场几十载,但事关重大,他素行事审慎,此刻总还是心绪难定。他一贯明哲保身,这般大胆之举,是鲜少为之的。

 谢思言一眼就瞧出了孙懿德的心思,当下命人搬来棋枰、棋罐等物,邀他对弈。

 朝中各股势力共相朋扇,而今又妄兴干戈,次辅仲晁已有架空首辅之势。谢家家大业大,依傍者甚众,也正因如此,仲晁想要揽权,就要不遗余力打谢家。内阁出来的权臣若恰逢其时,是可以凌驾于皇权之上的,所以一旦仲晁成了气候,谢家就是众矢之的。

 今晚若是事成,就能一举端掉仲晁手下几个得力的爪牙;若是不成,谢家这边就要损兵折将,除仲晁,只会愈加艰难。

 即将战攸关谢家前程的一仗,眼前的少年人却那样从容,甚至邀他对弈,仿佛他们今只是趁兴夜游而已。

 下棋本就魔人,况是这般黑云城城摧的境况下,杀至终盘,孙懿德已是耐尽失,反观对面的少年人,竟在老神在在地拈棋数子。

 孙懿德抹了把汗,他在人前佯作与谢思言不和,实则孙家是依附于谢家的,此番若是事败,谢家就要受到头一击,而孙家只是受波及,可他竟是不及面前的少年人沉稳,简直白混几十年。

 “世子异必成大器。”他恳切道。

 “人活着不就是要争一口气,没甚好怕的,”谢思言不紧不慢地将棋子一颗颗收回棋罐内,绣着云百福暗纹的云锦阔袖在棋枰上轻拂衮叠,白皙长指在灯火下泛着冷玉般的凛凛幽泽,“我不过是脾大些。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嗓音动听宛若林籁泉韵,分明不高,语速也极慢,但听来竟莫名令人肌骨生寒,仿佛寒川雪水汹汹沃耳。

 陆听溪今玩得尽兴,晚夕仍是不困,正赶上叶怀桐嚷嚷着要去夜市上吃小馄饨,她便央着叶氏放她出门去。

 城内有金吾之,夜市多在城外,而今已入夜,她们几个女眷出门,叶氏终不放心,本是不肯应,但叶信身边的小厮来传话说他家主子可以同行,叶氏这才答允。城内夜之后,出城本是不易,但这是于平头百姓而言的,官家不在此列。

 南方因水运、海贸兴盛,夜市之风由来已久,此风传至北地,渐渐演为各地特色。出城之后,但见烛照篝火明如白昼,商户麋集,人烟辐辏,叫卖喧嚷不绝于耳。

 陆听溪买了几样小玩意儿,本想给谢少爷买个绦环、帽顶之类的小饰物,但众人皆在,她不好去买些男子用的物件,只好作罢。

 那回去时就多给他带些吃食好了。

 叶怀桐如愿以偿吃了小馄饨,不甘心即刻回去,想往码头那边看看。漷县城外二三里就是漷河,每樯楫凑集,昼夜熙攘。陆听溪也没见过什么码头,觉着去看看也好,她这趟就是存着出来游玩的心的。

 叶氏每起居规律,眼下实是乏了,想回城,叶信便道:“妹妹就将外甥女儿于我吧,我必照管好。”

 叶氏对自家兄弟哪有不放心的,点头应下。

 陆听溪随叶家众人去看了周遭一两处大码头,很是涨了些见识。她挑了些水产,觉着今逛得差不多了,却听一旁的叶信道:“淘淘难得出来一趟,不如舅舅再带你去个地方。这漷县附近有个张家渡,原先是一处私渡,后来几经兴衰,如今已经荒废,少有人至。不过张家渡附近有一座前代的坞壁,城堡一样,很有古风余韵。另还有大片的草地,咱们可以去那边收水,带回去泡茶。”

 喝茶几乎是仕宦之家的例行日常,陆家众人也爱饮茶。陆听溪记得祖父与她说过,泡茶之水,天水最佳,天水又分三等,头等为水,次之便是雪水、雨水,晴朗无云的秋夜里水最足,收起来泡茶,他是爱极了的。

 她记得谢少爷也爱饮茶,虽然并没注意他素泡茶的水是天上来的还是地下取的,但他大约也是会喜欢水泡茶的。她集了水,回去后可以偷偷给他分些。

 叶信看众人都无异议,率众往张家渡去。

 集水是个细致活,到了地方后,陆听溪在舅舅的指点下渐渐上手,倒也觉着颇得意趣。

 水集得差不多了,众人预备往坞壁那边去时,忽隐隐听得兵戈鸣声混杂着厮杀声远远传来。

 众人惊起,将离之时,两队人马一追一躲迅速近。

 坞壁内,宝升跟谢思言回话:“世子爷,那拨人已全抓着了,只是另还拿住了一家人,底下人不知对方底细,不敢放人,还请您示下。”

 谢思言并没当回事,先去看了被拿住的那拨人。江西一省的三司尽是仲晁的爪牙,他今晚逮的那些人都是三司派来跟京中联络的股肱心腹。

 这帮人不知谢思言‮份身‬,虽已被按在了阴冷晦暗的库房内,但仍嚣张得很。

 “砍脑壳的,连爷爷们也敢抓!快些放了我等,管你背后主子是哪个,横竖大不过我家大人!”内中一灰衣大汉一面示威,一面污言秽语不休。

 谢思言眯眼,一挥手,进来两个膀大圆的护卫,一人牢牢按住那大汉,一人堵住其口,甩手掌掴,蒲扇似的手使足了力道,不消几下,那大汉两边脸颊就已高高肿起。再多片时,怕是一张脸就要当场烂掉。

 大汉跪地求饶,奈何既动弹不得,又发不出声。

 谢思言冷眼扫去,眼风所及,众人都是一抖。

 库房门启了一半,清泠月光在门口泼洒一地,勾勒出谢思言阴冷幽晦的侧脸。他瘦高劲的身姿在地上投出一片诡谲扭曲的暗影,间绦环上的鸦青宝石经冷月一映,寒芒森森,砭人肌骨。

 众人但觉修罗临世,不往后一缩。

 谢思言将审问的事交给了护卫,回身出了库房。

 “鞫讯之后,让他们写了供状画了押,一律绑了严加看管,每只给一个冷馒头,隔给一次水,捱到抵京不死就是。”谢思言淡淡道。

 宝升问若是他们不肯招认又要如何是好,谢思言冷声一笑:“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尔等如今手段不啻厂卫,锦衣卫诏狱那十八套刑具,不妨更番一试。”

 宝升应是。锦衣卫那里有许多著名的酷刑,譬如“刷洗”,将犯人扔到铁上,一遍遍往身上泼滚水,再用钉铁钉子的刷子在犯人身上反复刷过,直至烂见骨;譬如“油煎”,将犯人置于烧热的铁盘上,若不招供,就要被活活烧焦。

 他倒不觉世子爷心狠,官场倾轧从来残酷。不过一开始显然不能用这种酷刑,否则回头他们不住死了,岂非坏了世子爷的事。

 谢思言处置罢这边,才想起还抓了一拨人,好像说是出行的一家人。宝升觉着这拨人或许是乔装成寻常家户来打探虚实的细作,问要不要将之也送去一并严刑拷问。

 谢思言本要去看看那家人,听了宝升的描述,止步摆手:“放了吧。若真是细作,至少也得过一年训练,能让你们这样轻巧地拿住?还带几个弱质纤纤的女孩儿一起?吃了撑的?”

 宝升汗颜,躬身应诺。

 听监押的护卫说可以走了,陆听溪却有些迟疑。她方才仿佛…隐约听见了谢思言的声音,但因还杂着旁人的说话声,听得并不真切。

 出了坞壁,将上马车时,她脑中又闪现出那在云水轩瞧见的那个背影与谢思言极其相似的人。先是背影,再是声音,世上当真有这许多的巧合吗?

 叶怀桐见她不动,以为是惊悸过度,伸手来拉,却见她回头折返,忙追上:“淘淘你傻了?你去做甚?”

 陆听溪道:“我的东西落在里面了,我回去取一下,你们先去远处等我。”她又费了一番口舌,仍未说动叶怀桐,沉默一下,出手,扭头拔足狂奔。

 少顷,宝升听守门的护卫来报说,有个小姑娘折返回来,说东西落在了这里,要进来找,要不要将人放进来。宝升想起世子爷方才的分析,觉着自己这边的人拿错了人也怪不好意思的,点头应允,不过代要派一个人盯着她。

 陆听溪一路装模作样找过去,故意磨蹭着套话,那盯着她的护卫却不肯透此间的主子究竟是哪个。

 莫非真是她多心了?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忽而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非但要审问他们幕后的主子,还要…”谢思言正冷着脸代手下,一颗心莫名跳一下。

 他慢慢转头。

 周遭一静。

 星光月辉下,耀眼篝火旁,赫然是陆听溪那张娇妩独绝的灼灼芙蓉面。少女身姿娉娉,罗衣叠雪,一双潋滟明眸宛若蕴了涓涓秋水,眼波轻动,摄人心魂。

 明灭跃动的火光中,少女缓步上前来,裙幅轻动。

 谢思言方才下命时的冷笑犹挂在边,下一瞬却是转头就跑,一阵风过,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陆听溪哪里能放过他,拔腿就追。

 两人一躲一追,看呆了众人。这个被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追得四处逃的人当真是方才那个指挥若定、心黑手黑的世子爷?

 谢思言奔跑如风,陆听溪哪里跑得过他,不多时就不见了他的踪影。

 她立住息。虽然对方改换了容貌,但声音错不了,应是谢思言无误。而且,这人若没做亏心事,跑什么?

 那个拿两张丑螃蟹糊她的人,那个说衙门事忙无暇来看她、让她自己安顿好自己的人,那个让她担心为灾厄所困、一再相询的人,居然在距京城百里之外的漷县被她撞见了。

 生气。

 叉会儿

 小姑娘叉起来,顿时觉得自己的气势又壮大一分:“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今见不着你,我是不会走的!”怕他听不见,声音特特拔高一倍不止。

 又过了少顷,廊庑的阴影里慢慢现出一个人影来。

 陆听溪看清对方身形,上前一把扯住他,防他再跑:“你说还是我问?”  m.EQ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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